【基本信息】
作 者:安妮寶貝 著
出 版 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3-8-1
【作者簡介】
安妮寶貝,著名作家。著有《告別薇安》《八月未央》《清醒紀》《蓮花》《素年錦時》《春宴》等中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攝影散文各式作品。
二〇一一年,主編文學讀物《大方》。二〇一三年,出版散文集《眠空》,文化隨筆《古書之美》,散文精選集《且以永日》。
【內容簡介】
《且以永日》,安妮寶貝十五年散文精粹,完美呈現。
本書以“詩經”作為編選脈絡,敘及愛、情感、家人,以及生死、神圣等命題,保持著安妮寶貝獨有的文字質感。
我把這些文字寫給自己,以此作為一種思省、記錄、整理、清洗。而當我寫完這些,它們印刷流動之后,我就忘了它們。但若在某個時刻,有必要,則會絲毫不差地回憶起若干細節。它們是一些被打包起來的行李,擱置在某個角落。
【書摘】
自序
[與作品]
我在一九九八年,興之所至,以一個隨意的筆名開始寫作。從二〇〇〇年出版《告別薇安》起,至今出了十二本書,寫作的生涯已行進到十五年。這些書題材紛雜,有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散文、攝影圖文、采訪、與音樂攝影的合作集等等。比較集中的依舊是散文和長篇小說。
對讀者來說,有些更偏愛我的小說,有些更偏愛散文,取向不一致。而我會一直把散文和小說交錯著寫下去,不會放棄任何一種其他形式。因小說與散文的屬性完全不同。
小說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是重大的舞臺,人物輪番上場,虛擬出一個悲歡離合的世界。散文是小花園,有茶席,有一爐香,花好月圓,有一個聆聽的人。小說呈現寫作者的價值感和思考,有探索個體和世間之秘密的動力。散文輕巧許多,但需要真性情。
我的散文,寫得最多的,不過是自己的生活。旅行、家人、物品、閱讀、情愛觀、人生觀、審美觀……把這些文字寫給自己,以此作為一種思省、記錄、整理、清洗。而當它們印刷流動之后,我就忘了它們。我會繼續開始寫下一本書。我在生活中很少回憶往事,但若在某個時刻,有必要,則會絲毫不差地回憶起若干細節。它們是一些被打包起來的行李,擱置在某個角落。
一些讀者在他人的散文里讀到自己的經驗,或感受到種種印證和確認,也很正常。文字需要真實的性情,閱讀一樣需要真實的性情。若其中任何一方不夠誠意,這種聯接無法成立。所以,人們選擇自己閱讀的書,書也一樣在選擇閱讀它的人。
我的寫作經驗是慢慢積累和生長的,并非那些一出手就不凡的作者,所以,會更喜歡自己后期的新的作品,而對早期的一些作品產生挑剔的審視。雖然如此,早期作品里性情的痕跡壓過了文字本身的技巧或表現力,無法跳過它們。它們是一路走過來的鋪路石。
之前全部作品出版過一套作品集,沒有出過選集。這是第一本散文精選集,由郜元寶教授選擇篇目和做評注。這個嘗試很有意思。看到別人如何從他的角度,來選擇這些文字。如果由我自己選,那么篇目會有何區別?自己看自己,和他人看自己,終有不同。
[與郜元寶教授]
認識郜元寶教授是在二〇〇一年的上海。在出版公司組織的聚會上,他恰好坐我身邊。我不擅長交際,人不熱鬧,那晚,他是我唯一一個說過話的人。我們討論的一本書叫《耶穌的一生》。此后我一直未曾再出席過這樣的場合,也甚少參加寫作和評論圈子的活動,但他與我探討一本書的因緣卻斷斷續續留存下來。
至二〇〇六年,出版長篇小說《蓮花》。當時《新京報》編輯想討論這本書,便牽線我與郜元寶教授對談。他說,“文字豈能抵達神性體驗的萬一?文字不必,也不配。但文字無法回避。神性感動忽然而至,文字只能不管不顧地迎上去。”此刻,好像又回到了在桌子邊的第一次相識,眾人喝酒喧嘩,而我與他交談著一本關于耶穌的書。
那次對談之后,又再沒有見過面。偶爾幾次,他來北京,一起吃了飯,但也不曾說過什么。
二〇一一年我出版長篇小說《春宴》。這是我寫作歷程中很重要的一本書,我個人喜愛它的程度超過《蓮花》。但它的寫作方式任性,敘述密度大,有大量哲思,人物的行徑復雜,未免讓一些讀者產生閱讀障礙。那本小說,郜元寶教授又寫了一次評論,在其中寫道,“《春宴》頗考驗讀者的耐心和眼光。全書命意,漸次顯明,非讀至卷末不能明白作者用心。翻到一半便下判斷,那就易生誤解。”
其間,我們交流了一些電郵。如果我對他的某個觀點不甚認同,便會寫郵件給他,闡述自己寫作時的想法和初衷。他亦說出他的旁觀之想。他曾寫來一信,告知在閱讀中產生的,對《春宴》某些字詞和修辭的意見,供我參考。認真而細致的探討,對文字的尊重和講究,是老派作風。仿佛回到不復再來的舊時代。
那個時代,文人應如此聯接,溝通異同。而這個時代終究是速度過快了,發生和消失都很迅速。彼此給彼此下的結論太快。
記得一個冬天,在北京吃飯小聚,是舊四合院的餐廳,結束時走過庭院,他深吸一口氣,說,北京的冬天冷得特別。他當時搓掌露出一種對寒冷的好奇和欣喜。只有心里敏感和對萬物關注的人,才會有這種當下的體會。這即是一種真性情。
我素來游離在文壇的圈子之外,與學院派的評論家們生疏。大概是性情中某一脈相近的屬性,使我與郜元寶教授之間的文字聯接持續到今日,并最終一起合作了一本書。
這次出版散文的選集,由郜元寶教授選擇篇目和進行評注,是因著這延續了十多年的清凈而恬淡的因緣,他給予我的對鏡映照。
[與寫作]
所謂的對鏡映照,是在別人剖析和觀察我們的心跡時,自己也可以得到更清晰的觀照,得到成長。因為里面有流動,有印證,也會有在寫作時不曾想過的新的發生。作品需要被理解,而在被故意或偏執地曲解或攻擊的時候,也可以保持孤立。作品是可以被無限地解讀的。作品也是始終孤輪獨照的。
世間的事物,一直都在變化。人們總是習慣隨意想象和歸類他人,冠上各式概念和標簽,仿佛他人是沒有生命的物體。人與人之間缺少安靜、耐心,缺少聆聽、閱讀、感受、體會,缺少進入彼此心靈和思考的嘗試,卻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通常,一個寫作者的作品,如果被大量廣泛地推動,就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人,才會真正去試圖了解它們說了什么。
作品被讀者以各種方式各種層面去解讀,是一種孤獨。被劇烈地夸贊,劇烈地攻擊,也是一種孤獨。跟風的人很多,對他人口唇刻毒的人很多。寫作者會被當作大眾娛樂對象,當作大眾心目中被幻化出來的偶像。但人們所夸贊的,不過是一個幻象。所攻擊的,也不過是一個幻象。
此刻,寫作者不能被自己的這個幻象沖跑了方向。他更需要知道自己處在哪里,在做什么。
同樣,讀一本書,也不在于別人說了什么。聽聞了它如何好,或如何不好,都抵不上自己與它親身貼近時的感受。
十余年寫作,伴隨著作品的爭議一直像暴風雨一樣。我的心卻在這些風浪里越來越靜。也由此看到自己的局限,個體的局限,思考與實踐之間的局限,寫作與閱讀之間的局限。但局限是可以被打開,被融合的。潛入越深,越容易看到闊遠的空間。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持續寫出新的作品,是重要的事。
而且作品不能只是為當下的人而寫,也應該是為過去和未來的靈魂而寫。
安妮寶貝
北京
二〇一三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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