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家書是古往今來人們信息交流的主要工具,集文學、史學、美學、書法、禮儀等元素于一體,承載著十分厚重的歷史和文化信息。尤其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寫就的家書,其時代感就更加突出和鮮明。抗戰將領、義士們視死如歸,但他們也有普通人一樣的愛、恨、情、仇人。他們的堅硬與他們的柔軟一樣感人,讓我們一起翻開《抗戰家書》的書稿…… |
謝晉元
本文摘自《抗戰家書:我們先輩的抗戰記憶》,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授權刊載
謝晉元:為國而死 重于泰山
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從此,泰山鴻毛之論作為一種生死觀成為千古遺訓,有氣節的人都會作出自己的正確選擇。70多年前,謝晉元率部堅守四行倉庫,與敵血戰四晝夜,抒寫了一曲民族抗戰的壯歌。
萍舟吾兄:
九日示悉,昨日上函諒達。滬戰兩月,敵軍死亡依情報所載,其數達五萬以上。現在滬作戰敵軍海陸空軍總數在廿萬以上,現尚源源增援中,以現勢觀察,滬戰縱有些微變化,決無礙整個計劃,希釋念可也。
弟十年來飽嘗憂患,一般社會人情事[世]故,影響于個人人生觀,認識極為清楚。泰山鴻毛之訓,早已了然于胸,故常處境危難,心神亦覺泰焉,望勿以弟個人之安危為念。
維誠在目前環境下,絕對不能來漢。如蕉嶺有危險,漢口則不可以言語計矣。抗戰絕非短期可了,漢口商業中心,更非可久居之地。倘維誠屬個人行動,自較便當,以今日而論,幼民姊弟絕不能片刻無人照料也。望速將弟意轉知維誠,不論如何,絕不能輕易離開家中,切盼。
黃渡情形如何,此間何無所知,當加注意。款項只要可以寄去,必盡各種方法,遵命匯去,勿念。
岳母抵漢后,想因店鋪放棄,而內心不安。吾兄經濟情形若何?倘有困難,希函知以便設法接濟也。弟衣物此間購買方便,望勿麻煩可也。敬祝冬祺!岳母大人以次敬叩安好!
中民弟 十月十八日
信由上海探投,勿寫八字橋或其他地名,即可交到。
謝晉元(1905—1941),字中民,廣東蕉嶺人,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對許多人來說,他的名字也許有些陌生。但只要提到八一三淞滬會戰中的四行倉庫保衛戰,就不能不提到謝晉元。他就是四行倉庫保衛戰的指揮者,時任國民革命軍第88 師524 團中校副團長。
一個偶然的機會,筆者收藏到謝晉元團長的一封家書,收信人張萍舟,是謝晉元的連襟。家書共四頁,用的是京滬滬杭甬鐵路管理局信箋,紙張呈淡黃色,仿佛在向我們輕聲訴說70 多年前的那一段歷史。
1937 年8 月11 日深夜,第88 師師長孫元良命令謝晉元所在的524 團開赴上海。部隊到上海真茹站后,即跑步進入北站附近陣地。8月13 日上午,日軍發動進攻,524團立即還擊。激戰月余,日軍從外圍包抄上海,10 月26 日大場防線失守,524團奉命掩護大部隊撤退。
家書寫于1937 年10 月18 日,淞滬會戰已進行了兩個多月,大場防線面臨失守,此時距10 月26 日謝晉元率部堅守四行倉庫只有短短8 天。
謝晉元在家書中說,當時“滬戰兩月,敵軍死亡依情報所載,其數達五萬以上。現在滬作戰敵軍海陸空軍總數在廿萬以上,現尚源源增援中”。在第一頁信紙左側,有一行小字,是謝晉元寫完此信的補筆,他叮囑回信郵寄“勿寫八字橋或其他地名”。八字橋在虹口,曾是1932 年一二八和1937 年八一三兩次淞滬抗戰的激戰之地,雙方傷亡極其慘重。后來日本人拍的戰爭紀錄片《上海》,片頭就是此地遭受戰火劫后余生的一棵銀杏樹。謝晉元寫這封家書的時候,敵援軍已陸續進入淞滬戰場,第88師奉命轉攻為守,謝晉元率部撤離了八字橋。
謝晉元是極有操守的軍人,從家書中可見一斑。“泰山鴻毛之訓,早已了然于胸”,他用行動實踐了自己的諾言。10月26 日,謝晉元奉命率部堅守蘇州河北岸的四行倉庫,掩護部隊后撤。謝部孤軍浴血奮戰了四晝夜,擊退日軍數十次進攻,給敵人以重創。四行倉庫巍然屹立,國旗高高飄揚。孤軍的事跡為人傳頌,被稱為“八百壯士”(實際人數為四百余人)。后接蔣介石“珍重退入租界,繼續為國努力”的手令,方于31 日退入公共租界。
戰事緊張,謝晉元在信中惦念著妻兒的安危,叮囑他們不要輕易離開家鄉。謝晉元與妻子凌維誠是在一次婚禮上結識的,當時兩人分別是伴郎和伴娘。盡管凌母對在戰爭年代嫁給軍人表示擔憂,凌維誠還是不顧反對,1929年在武漢與謝晉元結婚。婚后兩人聚少離多,大
多靠通信交流。1936年春節過后,謝晉元預料日軍侵華戰爭必然爆發,親自將寓居上海的妻兒送回廣東原籍,臨別時對懷孕的妻子說:“等到抗戰勝利那一天,我親自把你們接回上海。”誰知這一次分別竟成永訣。
部隊退入租界后,謝晉元多次拒絕了日軍的威脅利誘。1941年4月,他被日偽收買的叛兵刺殺,時年36 歲。死后國民政府追贈謝晉元為陸軍少將,上海十萬民眾前往瞻仰遺容。毛澤東高度贊譽“八百壯士”為“民族革命典型”。(胡大勇)
左權
左權:別時容易見時難
左權,抗日戰爭中八路軍犧牲的職務最高的指揮員。他把生命過早地獻給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所幸他為后人留下了一摞鮮活生動的家書,才使我們永遠記住這位情感細膩的威風男兒。70多年過去了,這些家書的紙張已變成了枯黃色,字跡也淡化了許多,然而,這字里行間蘊含著的綿綿深情卻永遠震撼著我們。
志蘭: 就江明. 同志回延之便再帶給你十幾個字。喬遷同志那批過路的人,在幾天前已安全通過敵之封鎖線了,很快可以到達延安,想不久你可看到我的信。希特勒“春季攻勢”作戰已爆發,這將影響日寇行動及我國國內局勢,國內局勢將如何變遷不久或可明朗化了。我擔心著你及北北.,你入學后望能好好的恢復身體,有暇時多去看看太北,小孩子極需人照顧的。
此間一切如常,惟生活則較前艱難多了,部隊如不生產則簡直不能維持。我也種了四五十棵洋姜,還有二十棵西紅柿,長得還不壞。今年沒有種花,也很少打球。每日除照常工作外,休息時玩玩撲克與斗牛。志林. 很愛玩牌,晚飯后經常找我去打撲克,他的身體很好,工作也不壞。
想來太北長得更高了,懂得很多事了,她在保育院情形如何?你是否能經常去看她?來信時希多報道太北的一切。在閑游與獨坐中,有時總仿佛有你及北北與我在一塊玩著、談著,特別是北北非常調皮,一時在地下,一時爬著媽媽懷里,又由媽媽懷里轉到爸爸懷里來,鬧個不休,真是快樂。可惜三個人分在三起,假如在一塊的話,真痛快極了。
重復說我雖如此愛太北,但是時局有變,你可大膽按情處理太北的問題,不必顧及我。一切以不再多給你受累,不再多妨礙你的學習及妨礙必要時之行動為原則。
志蘭!親愛的:別時容易見時難,分離二十一個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愿在黨的整頓之風下各自努力,力求進步吧!以進步來安慰自己,以進步來酬報別后衷情。
不多談了,祝你好!
叔仁
五月二十日晚
有便多寫信給我。又自本區開始掃蕩,明日準備搬家了,托孫儀之. 同志帶的信未交出,一同付你。
注:志蘭,即左權將軍夫人劉志蘭,1917年生于北京,1992年去世。
江明,1913年生,山東掖縣(今萊州)人,北平師范大學肄業,參加過一二?九運動。1936 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參與發起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簡稱民先)。后任民先山東省隊部、中共魯西南特委、中共中央北方局青委負責人,中共中央太行分局秘書長,中共太行八地委、冀南二地委書記。
北北,即左權將軍唯一的女兒左太北,1940年5 月生于山西省長治市武鄉八路軍總部。因出生地武鄉是太行山的一部分,叫太北區,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以劉伯承的孩子叫劉太行,而建議左權的女兒取名左太北。左太北畢業于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先后在國家經委、國家計委、航空航天部等部門工作,曾任中國航空工業總公司計劃司副司長,2000 年退休。
志林,即劉志林,左權夫人劉志蘭的弟弟。此信寫于1942 年。
孫儀之(1906—1986),安徽六安縣人。1933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了長征。抗戰時期,任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校務部衛生處處長,軍委衛生部副主任、主任,衛生部代部長、副部長,八路軍前方總指揮部衛生部部長兼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南軍政委員、衛生部副部長兼中南軍區衛生部部長、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后勤部衛生部副部長、部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這封家書是左權將軍壯烈殉國前幾天寫給愛妻劉志蘭的最后一封信。
左權,原名左紀權,號叔仁,1905年3 月15 日生于湖南省醴陵市黃茅嶺一個農民家庭。中學時他就參加了中共地下組織領導的社會科學研究社,閱讀了《向導》等宣傳馬克思主義的讀物。1924年考入廣州孫中山大元帥府軍政部主辦的陸軍講武學校,編入第一隊。他在校勤學苦練,受到教官和同學們的稱贊。
1924 年10 月,左權參加了鎮壓商團叛亂。11月陸軍講武學校一、二隊學員轉入黃埔軍校。1925年1 月,左權在黃埔軍校由陳庚、周逸群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9 月到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1930 年6 月回國,先后擔任中國紅軍軍官學校第一分校教育長,以后歷任新12 軍軍長,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參謀處長,紅五軍團第15 軍政委、軍長和紅一軍團參謀長等職。1934年10 月,長征開始,紅一軍團作為先頭部隊,左權經常參與指揮戰斗,協助聶榮臻等指揮渡赤水河、過大渡河、奪瀘定橋、攻臘子口等戰斗和直羅鎮戰役。1936年,任紅一軍團代軍團長,率部西征,迎接紅二、四方面軍北上。
1937 年8 月,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左權任八路軍副總參謀長。9月15 日,同朱德總司令、彭德懷副總司令率八路軍東渡黃河開赴華北抗日前線。1938年4 月,日軍以108 師團為主力3 萬余人分九路圍攻晉東南根據地周圍的博愛、邯鄲、長治等地區,左權親自率總部警衛團參加戰斗,殲敵千余人,粉碎了日軍的圍攻,并收復了遼縣等18 座縣城,擴大了晉、冀、豫抗日根據地。1940 年5 月,日軍分三路圍攻八路軍總部駐地山西省武鄉縣王家峪,左權指揮部隊警衛團打麻雀戰,粉碎了日軍的圍攻。8月至12 月,左權參與領導了著名的百團大戰,共斃傷日偽軍2 萬余人,破壞鐵路、公路2 000 余公里,拔除敵軍據點3 000 多處,取得了重大勝利。1941年11 月,為保衛八路軍黃崖洞兵工廠,他親自選擇地形,指導修筑工事,并指揮總部警衛團不足千人的兵力,采取“以守為攻”、“以靜制動”、“殺敵至果”的原則與日軍5 000 余人激戰八晝夜,斃敵1 200 余人。中共中央軍委稱贊黃崖大捷為“反‘掃蕩’的模范戰斗”。
1942 年初,日軍接連向晉東南根據地發動“總進攻”。2月,日軍采取“鐵壁合圍”、“捕捉奇襲”等毒辣手段,不斷向八路軍總部所在地區遼縣(今左權縣)麻田鎮一帶增兵,進行“掃蕩”,被我軍擊破。兩個月以后,日軍又糾集3 萬多兵力,進行空前殘酷的“五月大掃蕩”。24日,八路軍總部機關開始轉移,左權親自率129 師及警衛連部署突圍計劃,在突圍中,由于后勤部門對形勢估計不足使幾千人馬阻滯在山西河北交界的十字嶺,日軍發現了目標, 從四面合圍,步步緊逼。左權命令作戰科長及警衛連長護送彭德懷總司令轉移至安全地帶,自己堅持指揮突圍。在總部機關和老百姓轉移完畢、掩護部隊沖向敵人最后一道封鎖線時,一顆炮彈在左權身邊爆炸,八路軍卓越的將領左權將軍壯烈犧牲,時年37 歲。
1942 年9 月,晉冀魯豫邊區政府作出決定,將山西省遼縣改名為左權縣,并在涉縣石門村西北太行山麓修筑了左權將軍陵墓和紀念塔。1950 年10 月,中央人民政府批準將左權靈柩移至邯鄲晉冀魯豫烈士陵園。
左權將軍可謂將畢生精力都貢獻給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他譜寫了自己輝煌的革命生涯、軍事生涯,撰寫和翻譯了大量軍事理論文章和著作,但很少談及自己。正因為如此,這些家書便成為抗戰時期八路軍高級將領的家書代表作,這十幾封出自左權將軍內心深處的文字細膩地勾勒出其婚姻生活和家庭生活的多彩世界。
這批家書除了左權給母親和叔叔的兩封信寫于1937 年外,其余的信都寫于左權與劉志蘭1939 年新婚后至1942 年5 月壯烈殉國的戎馬倥傯、戰事頻繁、炮火紛飛的21 個月中。
1939 年2 月,中央巡視團到達山西前線,巡視團成員、北平師范大學學生劉志蘭隨團來到山西后留在晉東南北方局婦委會工作。經朱德總司令做牽線紅娘,左權與劉志蘭結婚并于次年即1940 年5 月生下了女兒左太北。
這批家書寫作的時間正值百團大戰前后,日軍將八路軍視為華北的眼中釘、肉中刺,為此進行了殘酷殘忍、滅絕人性的“大掃蕩”。面對險惡的戰爭環境——太行山抗日根據地是天不雨、地久旱、人缺糧、畜缺草,八路軍戰士缺槍炮彈藥,但是中國共產黨人卻對抗戰勝利的前途充滿了信心。家書透露出左權將軍對剛剛投身革命的親密伴侶無微不至的關心與呵護;對剛出生才幾個月就離別的女兒,這個沉默剛毅的軍事指揮員在家書中一變而為慈父,字里行間凝結著對女兒冷暖關愛的骨肉親情。
下面摘錄幾段左權家書中的內容,看看百團大戰前后太行抗日根據地人民的戰時生活。
接何廷英同志上月二十六日電,知道你們已平安地到達了延安。帶著太北小鬼長途跋涉真是辛苦你了。當你們離開時,首先擔心你們通過封鎖線的困難,更怕意外的遭遇。今天安然到達了老家——延安,我對你及太北在征途中的一切懸念當然也就冰釋了……你們走后,確感寂寞。幸不久即開始了北方局高干會議,開會人員極多,熱鬧了十多天,寂寞的生活也就少感覺了。你們走時正是百團大戰第一階段勝利開展之時……(1940 年11 月12日左權致劉志蘭第一封家書)
前托郭述申同志帶給你的一包東西:有幾件衣服,幾張花布,一封信,聽說過封鎖線時都丟掉了。可惜那幾張布還不壞,也還好看,想著你替小太北做成衣服后,滿可給小家伙漂亮一下,都丟掉了,這怪不得做爸爸的,只是小家伙運氣太不好了。
(1941 年5 月29 日左權致劉志蘭第三封家書)
……半年來沒接到你的信,時刻擔心著你及北北的一切……二月間我們全處在反掃蕩中……敵人的殘酷仍然如故,新的花樣就是放毒……因為毒傷,老百姓很死了一些人,傷的很多。女縣長劉湘屏中毒非常厲害,全身發爛,皮膚掉了三分之二,幸而醫治較早,大概可以不死了,其痛苦之極也可想而知。……親愛的,時刻牽掛著你,你當同感,別后將兩年了,不能不算久,愿共同努力,多多工作、多多學習度過未來的兩年吧。(1942 年4 月1日左權致劉志蘭第九封家書)
這封信表達出對女兒的思念及渴望全家團聚的心情:“在閑游與獨坐中,有時總仿佛有你及北北與我在一塊玩著、談著,特別是北北非常調皮,一時在地下,一時爬著媽媽懷里,又由媽媽懷里轉到爸爸懷里來,鬧個不休,真是快樂。可惜三個人分在三起,假如在一塊的話,真痛快極了。”
此信寫完后不到幾天,左權將軍就壯烈殉國了。
1942 年7 月3 日的《解放日報》發表了劉志蘭撰寫的《為了永恒的記憶——寫給權》一文,其中有這樣的幾段文字:“雖幾次傳來你遇難的消息,但我不愿去相信。自然也懷著這不安和悲痛的心情而焦慮著,切望著你仍然馳騁于太行山際。……在共同生活中,你有著潛移默化的力量,我更是一個熱情、積極的、幻想很深的青年,在你旁邊漸變得踏實、深沉,一面開朗地認識革命事業的偉大規模,一面體驗到人生的豐富意義。……或許是重傷的歸來,不管帶著怎樣殘缺的肢體,我將盡全力看護你,以你的殘缺為光榮……在任何困難之下,咬著牙齒渡過去。有一點失望和動搖都不配做你的妻子……”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然而,當一個人把有限的生命投身到革命事業中去,那他的生命就會得到永生。(王家淼)
張自忠
張自忠:盡忠報國 取義成仁
張自忠是抗日戰爭中犧牲的職務最高的中國將領,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反法西斯陣營五十余國中戰死的軍銜最高的將領。從抗戰一開始他就有“報國必死”的決心,每上戰場,都打得英勇悲壯,而且每次戰前都要寫下一封信,回來的時候再把信撕掉。棗宜會戰前夕,他留下了兩封信,一封信是致將士們,另一封信是致他的副將,卻沒給家里留下只言片語。
【1940年5 月1 日,張自忠親筆昭告各將領、各部隊】
致戰友:
看最近之情況,敵人或要再來碰一下釘子,只要敵來犯,兄即到河東與弟等共同去犧牲。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毫無其他辦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決心,我們的國家及我五千年歷史之民族,決不致亡于區區三島倭奴之手。為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半點改變,愿與諸弟共勉之。維綱、月軒、綸山、常德、振三、子烈、純德、銘秦、德順、德俊、迪吉、紫封、九思、作禎、亮敏、斡三、芳蘭、之喆、文海、春芳諸弟。
小兄張自忠手啟五、一
注:該信現存臺北歷史檔案館。
【1940年5 月6 日,張自忠致第33 集團軍副總司令馮治安的親筆信】
仰之我弟如晤:
因為戰區全面戰事之關系,及本身之責任,均須過河與敵一拼,現已決定于今晚往襄河東岸進發。到河東后,如能與38D、179D(38師和179師)取得聯絡,即率諸兩部與馬師不顧一切向北進之敵死拼。設若與179D、38D 取不上聯絡,即帶馬之三個團,奔著我們最終之
目標往北邁進。無論作好作壞,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請我弟負責。由現在起,以后或暫別,或永離,不得而知, 專此布達。
小兄 張自忠手啟
五、六于快活鋪
注:仰之,指馮治安(1896—1954),字仰之,時任第33 集團軍副總司令。張自忠犧牲后,他接任總司令。
該信現存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
張自忠(1891—1940), 字藎忱,山東省臨清市唐園村人。著名抗日將領,革命烈士,原國民黨第33 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1917 年入馮玉祥部,歷任營長、團長、旅長、師長等職。1931 年任第29 軍第38 師師長。1933年參加長城抗戰,任喜峰口第29 軍前線總指揮,重挫日軍,名聲大震。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先后任國民黨第59 軍軍長、第33 集團軍總司令兼第五戰區右翼兵團司令等職。
1938 年2 月,時任第59 軍軍長的張自忠奉命沿津浦路南進,支援淮北于學忠部。在固鎮指揮59 軍與日軍血戰七天,奪回曹老集、小蚌埠,穩定了淮河防線。3月,又奉命支援臨沂龐炳勛部,指揮59 軍在臨沂城郊與日軍精銳坂垣師團進行拉鋸戰。他抱定拼死的決心,曾致電鹿鐘麟:“戰而死,雖死猶生;不戰而生,雖生亦死。”經七晝夜鏖戰,取得臨沂戰斗的勝利,為奪取臺兒莊戰役勝利奠定了基礎。
同年5 月中旬,在徐州突圍時,奉命掩護友軍撤退。在戰斗人員不足的情況下,59軍在蕭縣南部地區頑強阻敵。不久投入武漢會戰,在潢川、大別山一帶阻擊敵人。10月率部安全撤回鄂西,升任第33 集團軍總司令。1939年11 月,奉命率部攻擊黃家集一帶日寇,取得鄂北第二次大捷,榮獲“寶鼎勛章”,并兼任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指揮。
1940 年5 月,日軍為了控制長江交通、切斷通往重慶運輸線,集結數十萬大軍發動棗宜會戰。當時中國軍隊第33 集團軍只有兩個團駐守襄河西岸。張自忠作為集團軍總司令,本來可以不必親自率領部隊出擊作戰,但他不顧部下的再三勸阻,堅持由副總司令留守,自己親率2 000 多人渡河作戰。出戰前,他留下兩封絕命書。一封寫給第33 集團軍副總司令馮治安,一封寫給全體將士,句句肺腑,字字千鈞,舍己為國,感天動地。
5 月6 日晚,張自忠率2 000 多人東渡襄河后,一路奮勇進攻。日軍隨后以優勢兵力對其實施包圍夾攻。張自忠指揮部隊向人數比他們多出一倍半的敵人沖殺十多次,日軍傷亡慘重。5月15 日,日軍一萬多人分南北兩路向張自忠率領的部隊實行夾擊。激戰到16 日拂曉,張自忠部被迫退入南瓜店十里長山。日軍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向中國軍隊的陣地發起猛攻,一晝夜發動九次沖鋒。張自忠所部傷亡人數急劇上升,戰況空前激烈。
5 月16 日一天之內,張自忠自晨至午,一直疾呼督戰,午時他左臂中彈仍堅持指揮作戰。戰至下午2 時,張自忠手下只剩下數百官兵,他將自己的衛隊悉數調去前方增援,身邊只剩下高級參謀張敬和副官馬孝堂等八人。他掏出筆向戰區司令部寫下最后近百字的報告,交給馬孝堂說:“我力戰而死,自問對國家對民族可告無愧,你們應當努力殺敵,不能辜負我的志向。”最后,浴血奮戰,身負七處重傷,壯烈殉國。
蔣介石驚聞張自忠殉國,立即下令第五戰區不惜任何代價奪回張自忠遺骸。一百多名將士拼死搶回張將軍的遺體,連夜運往重慶。當靈柩經過宜昌時,全市下半旗,民眾前往吊祭者超過十萬人。靈柩運抵重慶,國民政府為他舉行了國葬,蔣介石親臨迎靈致祭,撫棺痛哭,并手書“英烈千秋”挽匾以資表彰。
張自忠將軍犧牲后,湖北民間開始流傳這樣一首《襄河曲》:“五月的炮火連天響,鬼子三路向西闖。十萬鐵軍上戰場,血戰襄河保家鄉!看吧!大洪山邊,張自忠將軍為國成仁,唐白河頭,戰死了鐘毅師長。輝煌!輝煌!這是最后勝利的曙光!”
1940 年 8 月 15 日,延安各界一千余人隆重舉行張自忠將軍追悼大會,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分別為張自忠將軍題寫了“盡忠報國”、“取義成仁”、“為國捐軀”的挽詞。朱德、彭德懷聯名題詞:“一戰捷臨沂,再戰捷隨棗,偉哉將軍,精神不死。”周恩來稱贊張自忠:“其忠義之志,壯烈之氣,直可以為我國抗戰軍人之魂。”
新中國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追認張自忠將軍為革命烈士,將烈士墓擴建為張自忠烈士陵園。北京、天津、武漢等城市設立了“張自忠路”。為紀念張自忠將軍,弘揚張將軍的愛國精神,中共臨清市委、市政府決定建立張自忠將軍紀念館新館,1998年10 月,新館建成并對外開放,成為一處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段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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